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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12月《小康》中旬刊
  栏目:社会
“中国最危险公路”的最后道班

★文 /王迪

  因为地势陡峭、道路狭窄、缺氧、极寒,川藏公路的雀儿山段被称为“川藏第一险”。
  
  这里到处是悬崖峭壁,草木不生,数十公里不见人烟。雀儿山五道班的9个人守护着中国最危险的一条公路,川藏公路雀儿山段。
  
  科学研究表明,在山区海拔每提高一千米,气温下降6.5摄氏度。到了海拔五千米的高度,气温要比海平面低32.5摄氏度。而杨厚刚已经在这个海拔工作了八年。杨厚刚是一名道班工人。他的驻地海拔4889米,位于四川省甘孜州德格县境内的雀儿山山顶。
  在这个海拔,一年大多数时间都在下雪,年平均气温零下18摄氏度,空气中含氧量只有沿海地区的一半。这里到处是悬崖峭壁,草木不生,数十公里不见人烟。他守护着中国最危险的一条公路,川藏公路雀儿山段。
  
  “川藏第一险”
  雀儿山40多公里的盘山公路,在1995-2003年曾发生371起交通事故,夺走68条性命。因为地势陡峭、道路狭窄、缺氧、极寒,川藏公路的雀儿山段被称为“川藏第一险”。“雀儿山最危险的路段都在我们这里。”杨厚刚说,那些最容易发生事故的路段都有外号,比如“老一挡”“鬼招手”“燕子窝”“老虎嘴”。
  “鬼招手”年年都会堵车,因为这里雪崩频发,经常把原本就狭窄的路面堵得严严实实。这条路的外侧没有任何遮挡,下面的悬崖深不可测。而在“老一挡”,过去所有卡车司机都要挂到一挡,才能通过陡坡。
  美国知名作家何伟对于这条山路之险刻骨铭心。16年前,他在一篇川西旅行的游记中提到:“这是一段不会被轻易忘记的旅行,尤其是翻越海拔16128英步(相当于4915米)的雀儿山垭口的那一天。在这里能看到国道317,一条肮脏的单车道公路。在路旁的深沟里散布着揉成一团的卡车残骸,这些卡车就是从山上滚下来的。”
  直到今天,站在雀儿山垭口下来不远的路边,仍能看到底下乱石滩上那些深棕色、变形的卡车零件。雀儿山一年四季都看得到雪,道班工人中间流传着一天十场雪的说法。在我采访的6个小时里,雪下了4场。
  “冬天积雪可以达到卡车挡风玻璃那么高。”37岁的邮政车司机登真扎巴说。他沿着雀儿山公路开了11年的邮车。直到现在,他每次经过公路最高点,海拔5050米的垭口时,还要往空中抛洒“龙达”——一种祈福的纸片。
  
  神圣的使命
  川藏公路建于1951年,是新中国最早修建的进藏公路,从成都到昌都再到西藏那曲。公路开通之际,一部分参与修路的工人留在雀儿山,成立了雀儿山五道班。50多年来,雀儿山五道班一直负责山顶10公里的路段养护和16公里的推雪任务。现在,这个道班一共9个男人,全部来自四川平原地区。每天早上八点起,班长杨厚刚就要带着五道班的成员上山巡视。他们要处理道路上塌方的石头,把被压烂的土路填平,给涵洞排水,清理排水沟,以及清理垃圾。
  推雪或许是最辛苦的工作。负责开推土机的工人要先用炭火把底盘的机油、柴油烤化。然后,把烧好的热水加到水箱里。从烧水到最后启动推土机,至少需要两个半小时。遇到雪大的时候,开推土机的工人要整夜持续作业。
  “到了老虎嘴那样路险的地方,推土机都会打滑。在堵车的时候,我们要一个一个劝司机挪位置,花一整天才能让出一条通道。冬天的路又滑又窄,司机往往不愿意或者不敢挪车。”道班工人杨绪明说。
  道班工人刘珠林记得一段搭救司机的往事。半夜里,他听到有人敲门。一推开,一个姓周的中年女子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周大姐跟我们说,她走了几个小时上来,腿都冻得没有知觉了。她见到我第一句话就说,‘只有你们保命了!’”刘珠林说。那时候,有很多拉木料的卡车往返于西藏和四川雅安之间,抛锚的情况时有发生。
  频发的堵车、抛锚,让五道班和乘客、司机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关系,有时候这就是救命之恩。开卡车的老司机经常在看到道班工人的时候停下来,递根烟,嘘寒问暖。道班工人一招手,客车、货车就会停下来,让他们免费搭车到山脚下的县城买菜,或者帮他们捎些空水桶下山接水。
  
  被“遗忘”的一代
  每天下午5点半,杨厚刚会走到距离住处200米的一个山口打电话。那是雀儿山几十公里山路唯一有信号的地方。“太晚了就不会来,那里风大,冻得人待不住。”杨厚刚说。打完电话,吃晚饭,看新闻联播,再加一集电视剧——这就到了晚上9点,大多数人睡觉的时间。再晚,太阳能发电机就嘀嘀响,这是电量不足的报警声。
  没有水——喝的水都是装在水桶里,从山下的道班那里、搭过路客车和货车送上来。没有电——太阳能发电只够用到晚上9点,柴油发电机他们又舍不得用。没有网——只有垭口下面的一个角落有手机信号。
  一个外来者不禁要问:为什么这群40多岁的人愿意在这样的地方落脚,一个月拿4200块钱的工资?这和他们的身世有关。9个人里,6个人的父辈就是第一代道班工人,参与了川藏公路的建设。因为父辈,他们对这份工作有着特殊感情。
  “我父亲现在80多岁了,但是哪里有涵洞,哪里有桥,只要是他修过的路都记得清清楚楚。”43岁的简阳人郑良说。退休后,老人还专门到雀儿山重访工作过的道班。尽管辛苦,但道班工人曾经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这也是为什么,这些道班工人还在读初中、高中的时候,决定为了顶替退休的父辈上岗而放弃学业。
  郑良还记得,1986年道班一个月的工资是70块4角5分。再加上奖金,“一个道班工人的工资比德格县委书记的工资还高。”那时候,道班工人还有很多福利:棉手套,军大衣,口罩,皮靴。这都是计划经济时代的“奢侈品”。对一个从农村走出的少年来说,能有这样一个铁饭碗令人心动。
  然而,2000年后,道班工人的待遇就明显落后于社会平均水平的涨幅了。直到今年5月,这些20多年工龄的道班工人才在一轮“涨薪”后拿到4200-4300元的工资。常年与世隔绝,再加上教育程度低,改行对他们来说并非易事。
  
  最后的五道班
  “我们下一代,杀了都不得进来。”44岁的杨旭明半开玩笑地说,“我娃娃觉得我跟挖地的农民差不多,天天跟稀泥巴打交道。一般人都瞧不起我们这个职业。”杨旭明的儿子21岁,现在重庆医科大学读畜牧业。他和父亲打电话的次数,据杨旭明说,一年不超过10次。事实上,没有一个道班工人的后代愿意再接班了。与此同时,因为一条隧道的贯通,五道班的使命也即将画上句号。
  随着11月10日雀儿山隧道的贯通,,五道班的所有成员明年就会转移到海拔4300米的石渠县。杨厚明说,到时他们就负责维护柏油马路,环境要比现在好很多。全长7公里的雀儿山隧道,将避开有泥石流、积雪和雪崩的路段。过往车辆只需10多分钟就可以穿过雀儿山,而不必再绕行长达2个多小时的危险山路。
  “如果雀儿山隧道通了,我们就是走路也要穿过隧道一趟,去感受一下。”44岁的道班工人杨旭明曾激动地对笔者说。但在隧道开通仪式那天,为了应付持续一个月的大雪,五道班没有出现在贯通仪式上。但他们现在的心情都很轻松。“我现在盼着退休,下山以后找个老伴,工资少拿两千都行。随便任何一个地方都比这里好得多。”郑良说。
  
  
  《小康》2016年12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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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小康杂志
发布时间:2016-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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