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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其行业的代言人，由表及里，不仅告诉我们这个职业的表象，还慷慨地揭出最深的行业潜规则
优秀的小说，或者洞穿人性深处，烛照我们心底所有能言不能言的心事；或如清明上河图，映画社会百态。难得我们有《红楼梦》、《金瓶梅》这样的伟大文学作品，不只交出几百个活灵活现的人物，还描绘了各种行业人群的表象和潜规则。
比如在《红楼梦》中昙花一现的王道士，只出现了一回，却将所有号称“药到病除”的大师们的把戏揭了个底朝天。
王道士诨号“王一贴”，在京城外“天齐庙观”当家，其实不过是卖膏药，但显然他颇有名气，因此还能结交贾宝玉这样的富（贵）二代。一开始王道士先不出所料地吹嘘了一下他的膏药如何“其效如神，贴过便知。”宝玉于是求取疗妒之药，王道士就随口胡诌了一个方子，宝玉半信半疑。 王道士说：“一剂不效，吃十剂；今日不效，明日再吃；今年不效，明年再吃。横竖这三味药都是润肺开胃不伤人的，甜丝丝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过一百岁，人横竖是要死的，死了还妒什么？那时就见效了。”听得宝玉和焙茗大笑不止。王道士又进一步揭破了他这一行的面纱，“告诉你们说：连膏药也是假的。我有真药，我还吃了做神仙呢！有真的跑到这里来混？”
王道士如此坦率大胆，作为一个江湖卖药的“老军医”，他凭什么能混得那么大的名气？其实也不难理解，就像他自己跟宝玉说的“不过是闲着解午盹罢了，有什么关系？说笑了你们就值钱。”如今听场相声还得花钱呢，王道士这样能揭露行业黑幕，又能随时抖包袱逗人开怀大笑的脱口秀大师，怎么就不能大发其财？
第七十五回里，尤氏因好奇，在窗下偷窥贾珍父子和“斗鸡走狗、问柳评花的一干游荡纨绔”与娈童百般胡闹。让尤氏好奇想看的两个娈童不过十六七岁，“都打扮的粉妆玉琢”，席间两个人坦陈他们的行规是“师父教的不论远近厚薄，只看一时有钱势就亲敬；便是活佛神仙，一时没了钱势了，也不许去理他。”这行规倒真是简洁明了，给“势利”活脱脱做了注解。“亲敬”二字也绝了，既有亲密亵玩，又遵守等级，保持着尊敬和逢迎，清晰描画出他们和客户之间的关系。
《金瓶梅》里尤其留意每个人物的出身来历及职业特征。第三十三回里，有对绒线铺伙计韩道国的一段描写，活灵活现地描绘出一个优秀的伙计形象：“五短身材，三十年纪，言谈滚滚，相貌堂堂，满面春风，一团和气。”韩道国年纪是黄金年华，言谈滚滚又相貌堂堂，都是讨人喜欢的做生意的料子，何况还满面春风、一团和气，简直可以直接贴到每个商铺里做行业手册。但这些都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其人性本虚飘，言过其实，巧于词色，善于言谈。许人钱，如捉影捕风；骗人财，如探囊取物。”——这一段又活脱脱描画出一幅忽悠大师的形象。
西门庆从泼皮商人一路做到了“提刑千户”职务，相当于今天的警察局局长，于是他的口头禅里就多了一句话：好不好的，拿到衙门里去拶他一拶子。就连他儿子官哥儿受惊，请了“赤脚医生”兼神婆刘婆子来看，西门庆都要威胁说“若不好，拿到衙门里去拶与老淫妇一拶子。”其霸道和武断，连其妻吴月娘都看不过眼。媚上得来的权力，要用来谋财和欺下，司法权力和手段，不过是随个人需要而变化的武器和刑具，这是西门庆们的行业潜规则。
古往今来，这些行业潜规仍在绵绵不绝地发挥着作用。
《小康》2015年08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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