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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其所来，即从所来的地方来，空间上没有源点；如其所来，即如其所来的时候来，时间上没有起始。如其所来，当然也就如其所去，时间、空间上没有终点。如此，不正是永恒与无限吗？
不知为何，也许由于所学专业的影响，也许是对智慧的崇敬和向往，也许出于对神秘事物的好奇，也许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潜在原因，吾颇喜欢游览佛寺，愿意与有学问的僧人交谈。与吾交谈过的僧人，不止一个说吾有“慧根”。其实，吾自知生性愚钝，虽一心向善，却无慧可言，更不用说什么慧根了。不过，僧人之言也并非毫无来由，大概事出有因。一则，吾老来身材短粗，肥头大耳，加上白发稀疏，慈眉善目，有几分“罗汉”相。再则，吾好问，并不时提出些古怪的问题，刨根问底；吾好议论，并不时发表些奇谈怪论，让人吃惊。
说到佛寺禅院，无论大寺小刹，大雄宝殿总是有的。“大雄”，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另一称号。故大雄宝殿中央，总是供奉着如来佛祖的塑像。“如来佛祖”，在书中、庙里、电视剧里，读过、听过一遍又一遍，称谓而也，并未引起特别注意。然不知哪一日，吾突生一问：佛祖称“如来”，这是为何？“如来”为何意？
吾查辞典，《现代汉语词典》曰：“释迦牟尼的十种称号之一。意思是从如实之道而来，开创并揭示真理的人。”看来，“从如实之道而来”是“如来”的最基本含义。那么，何为“实之道”呢？知名学者方立天先生在《中国佛教哲学要义》中说道：“‘如来’是‘如’实法而‘来’，即由真理而来(如实而来)而成正觉的意思。”(上卷，第241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2年12月版)看来，“实之道”即“实法”，亦即“真理”。按如是说，“如来”的含义是从真理而来，又对真理大彻大悟。《现代汉语词典》是极权威的工具书，方先生是研究佛教哲学的大家，关于“如来”的说法，自然经典。吾自认找到了问题的答案，但不知为什么，又觉得对这个答案不十分满足。“真理”，多得很啦！还是不断发展的哩！是从真理的总和而来，还是从哪条真理而来？“如来”既是佛祖释迦牟尼的称号，佛祖怎么能从“理”来呢？
有一天，吾在峨嵋山巧遇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这位老友虽不专攻宗教学，但对传统哲学颇有造诣。我们在一起聊了半天，共进了午餐。将要分手之际，吾跟他谈起了对“如来”含义的理解及心中的不满足。老友道：词典和方先生的说法，自然有经典为据，也是大家比较公认的传统定义；但作为释迦牟尼最常用的、代表性的称号，似乎应该更加体现佛教的根本宗旨。吾觉得与老友心有灵犀，忙曰：“能否说得更详些，为吾指点迷津！”老友微微一笑：“想偷懒吗？汝又不是门外汉，不循常规地动脑筋想想便是了！”无奈，只得依依惜别。不想老友转身离去之时，口中念念有词：“走了，来了，去了，如其所来，如其所去，阿弥陀佛！”吾一怔，似被击了一掌，呆呆地望着老友下山而去，直到其身影消失在丛林之中。
“如其所来，如其所去”，这不正是讲的“如来”吗？
后来，吾又反复想了想，似有所得。这位老友的话，是否有佛教经典为据，吾不得而知，但他对“如来”有其独特的理解。友要吾联系佛教的根本宗旨来理解如来。那么，佛教的根本宗旨是什么呢？据吾有限的知识，窃以为，佛教是教导人们摆脱烦恼、痛苦、生死，求得人生解脱的宗教。如何才能摆脱？佛教要人们认识世间万物、特别是人生的暂时性、有限性、虚无性，即所谓“四大皆空”，从而不要执著、迷恋于物，跳出三界外，不在轮回中。可以说，佛教是开导人们认识、摆脱世界和人生的暂时、有限，追求人生永恒、无限的宗教。
在遥远的古代，人们就深刻认识了人生的有限。古罗马哲人君主马可·奥勒留·安东尼在《沉思录》中有一段话。他在引用了荷马的诗后说，孩子、老人、值得称颂和赞扬的人、被诅咒和轻蔑的人……都是树叶。“因为所有这些东西就像诗人所说：是‘从春天产生的’，然后风把它们吹下；然后树木又在它们原先的地方长出新的叶子。所有事物都只有一个短暂的存在……再过一会儿，你就将合上你的眼，那为你上坟的人不久也要被人哀悼。”(第136页，何怀宏译，三联书店2008年1月版)
人生是有限的，但人又总希望永恒。方立天先生道：“人既是自然的一部分，又是从自然中分裂出来的独立主体。向往与自然同样具有永恒性、无限性，向往与自然的同一，是人的最深沉、最强烈的内在愿望之一。”(同上书，第367页) 是啊，从古到今，人类总是怀着这种“最深沉、最强烈的内在愿望”，追求人生的永恒。吾以为，宗教的产生和发展，就是这种愿望的体现。道教追求“道法自然”，羽化成仙，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佛教更彻底，要追求一种超越世间万物的永恒与无限。
按照这种认识来理解“如来”，正是体现了一种永恒和无限。从哪里来？如其所来，即从所来的地方来，空间上没有源点；从何时来？如其所来，即如其所来的时候来，时间上没有起始。如其所来，当然也就如其所去，时间、空间上没有终点。如此，不正是永恒与无限吗？想到这里，吾恍然大悟：《西游记》中的孙悟空，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为什么翻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原来，“如来”即是无限。无边无垠，无始无终，孙猴子天大的能耐，也是枉然！
按照这种理解，“如来”，即是永恒和无限，是对人“向往与自然同样具有永恒性、无限性”这个“最深沉、最强烈的内在愿望”的表达和满足。也可以倒过来说。“如来”，是人“最深沉、最强烈的内在愿望”的宗教表达。这只是自己的一点认识和心得。也许，这种认识和理解与佛教经典原本的含义不相及，甚至背道而驰。吾并无将这种认识和理解强加于人之意，更不敢妄称这是佛教的原义。但是，尽管如此，吾对自己的心得还是颇为在意。因为，只有追求自己的心得，有自己的说法，“学问”才有可能冲破注释的藩篱，而不断有所丰富。
佛教是教导人们摆脱烦恼、痛苦、生死，求得人生解脱的宗教。如何才能摆脱？佛教要人们认识世间万物、特别是人生的暂时性、有限性、虚无性，即所谓“四大皆空”，从而不要执著、迷恋于物，跳出三界外，不在轮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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