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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06月《小康》
  栏目:特别报道
一颗蔬菜的艰难旅程

★文 /《小康》记者 谭畅 朱文强 山东寿光报道

卖菜难
 
伤心菜
 
  “菜贱伤农”和“菜贵伤民”在5月左右互搏。蔬菜源头价格的暴跌和蔬菜终端的价格上涨之间矛盾重重,流通领域的顽疾被彻底点破。在涨价与压价的博弈中,菜农、经销商、消费者逐渐成为整个链条的配角,蔬菜进城上演了一幕疯狂的悲剧
  
  四月,39岁的韩进用自杀的方式引爆了“菜贱伤农”的老话题。
  4月16日,当山东省济南市唐王镇卷心菜的收购价格从每斤0.28元骤降到0.20元的时候,韩进自杀了。而这一天卷心菜的价格已经跌到了每斤0.15元。
  与此同时,山东等地开始出现较大规模的叶菜类蔬菜滞销现象,很多农民被迫自毁菜田。而位于蔬菜销售终端的普通城市居民,却依然承受着“高昂”的菜价。国家统计局公布数据显示,今年以来,CPI同比涨幅从1月份的4.9%窜升至4月份的5.4%,其中,食品类价格上涨依然是导致CPI高企的主要推动力。
  “本轮菜价下跌,跌幅最大的是大白菜、生菜、卷心菜等叶类蔬菜。”中国农业大学寿光蔬菜研究院副主任许美荣说。“菜贱伤农”和“菜贵伤民”一时间开始左右互搏。蔬菜源头价格的暴跌和蔬菜终端的价格上涨之间依然矛盾重重,而流通领域的顽疾则被彻底点破。
  一边,蔬菜收购价暴跌,菜农损失惨重;另一边,城市居民被菜场和超市高昂的菜价所累,叫苦不迭。
  
  难控的供求链
  5月10日,寿光农产品物流园1号大厅内,王桂云和丈夫满满一车共1500斤生姜,已经卖掉了一千斤。这批卖掉的生姜放到去年的行情,能获利800元,但眼下,夫妇俩的共识是:“少赔当做赚。”
  在亚洲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寿光农产品物流园内,和王桂云夫妇一样,即使亏本也得“硬着头皮卖下去”的蔬菜批发商不是少数,许多规模较大的菜商已赔进上百万元。
  王桂云夫妇是山东省安丘市的蔬菜批发商,安丘市距离寿光市75公里,有着“中国姜蒜之乡”的美称。和大多数外地的菜农一样,王桂云夫妇长期居住在寿光市郊的小旅馆里,旅馆脏乱简陋,每人每天15块钱,是他们最大的开销。
  作为中国蔬菜基地,每年往来于寿光和全国各地的蔬菜批发商络绎不绝,这也催生了当地物流和宾馆业的兴旺发达。在菜都路两旁,林立的小宾馆成为这条路的标志,配送蔬菜的大型货车一辆挨一辆地停在路边。
  每天凌晨3点,寿光农产品物流园就开始喧闹起来,挂着黑眼圈、操着各地口音的批发商和菜农们开始进行交易,热闹的场景会持续到每天早上8点左右。
  “生姜去年一斤能卖3块,今年每斤才卖1块4毛,不好卖。”王桂云说,夫妇俩一周回乡一次,每次从姜农那里收购两车姜,运到寿光卖掉后又回去运,今年生姜收购价是1块2,卖出价是1块4,再加上交给物流园的每斤4分钱的管理费,没什么赚头,夫妻俩达成了共识:“少赔当做赚。” 这还不算运费、食宿费。
  不过,做了15年生姜生意的王桂云并不认为这是多倒霉的事儿。在她看来,受到供求关系的影响,蔬菜价格有起伏很正常。山东蔬菜协会的统计数据显示,去年山东省种植蔬菜370万亩左右,而2009年这一数字则是350万亩,增幅并不足以促使蔬菜大幅度降价。但同期我国经历了“倒春寒”、干旱等灾害性天气,导致很多蔬菜供应不足,菜价逐大幅上扬,蔬菜批发商开始大量的囤积蔬菜;而今年南方蔬菜推迟上市、北方蔬菜提前上市,全国市场趋于饱和。尤其是叶菜类,去年大白菜价格畸高,菜农种植大白菜的积极性很大,批发商们也囤积了大量白菜,4月份,这批蔬菜集中上市,市场根本无法消化。
  中国农业大学寿光蔬菜研究院副主任许美荣说:“日本大地震后,大白菜等蔬菜被检测出核辐射超标,引起了民众的恐慌,也导致了蔬菜价格的下降。”
  山东省青州市东夏镇埠口村60%的村民都种植了大白菜,他们都成为这轮蔬菜跌价潮的直接受害者。行走在埠口村,随处可以看到碾碎在大棚里的白菜,像青州市东夏镇埠口村诚信瓜菜中心总经理王荣永一样,能把大部分大白菜卖出去的农户屈指可数。
  王荣永粗略地算了算:“一个100米长、12米宽的蔬菜大棚的成本,塑料棚、钢筋、积肥、化肥、农药、水电等等加起来,一共7000块钱,每个棚能产大白菜一万斤。今年大白菜价最低的时候5分钱一斤,我亏大了。”
  王荣永的名片上,印着“诚信瓜菜中心总经理”的字样,他今年已经年过五旬,是有着20多年种菜经验的老菜农,在白菜滞销的情形下能顺利地将菜卖出,与他多年来积累的客户资源有很大关系。
  但今年的行情还是让王荣永颇感意外,去年,他的大白菜赚了整整10万元,而今年,他赔了2万。
  “明年还得种白菜,毕竟干了这么多年。” 王荣永说。他不愿放弃自己积累的客户资源,在他看来,有客户就有市场,这些客户资源能够让他第一时间获取准确的市场信息。这是很多菜农所不具备的,毕竟市场还是很难把握。
  “今年出现菜价突降菜农自杀的问题,根源还是去年的气候灾害,相关政府部门没有及时做好信息的发布,有很大责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经济研究部研究员谢扬说。
  
  “最后一公里”的疯狂
  来自黑龙江的张亮一直做南瓜批发生意,作为一级批发商,他的生意并无暴利。
  “这批南瓜从云南运到寿光,成本大概是1块4到1块5,在这里卖也就这个价,只要出货,就赔钱。”张亮说。做了十几年南瓜生意的张亮,对今年蔬菜价格挠头不已。他琢磨着先把这批南瓜囤起来,等价格合适的时候再出手。实在不行,就到北京去卖。“虽然要花点运费,但北京的价还是高的,赔不了。”张亮说。
  更多的人来到寿光,都期望能找到最便宜的蔬菜,这是张亮们可以囤货的底气所在。目前,寿光市蔬菜大棚面积已达80万亩,年产优质蔬菜40亿公斤,而寿光农产品物流园更是中国最大的蔬菜集散中心、价格形成中心、信息交流中心和物流配送中心,全国20多个省、市、自治区的蔬菜来此大量交易。
  但是今年的价格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菜农不赚钱,今年菜商也不赚钱,赚钱的是大型蔬菜市场和城市的超市。”张亮说。
  一位来自北京新发地的批发商告诉《小康》记者,蔬菜的价格是蔬菜“进城”后才真正涨起来的。首先,是从销地批发到摆上超市货架这一过程的运输成本,交通拥堵以及城市对大货车进城的限制,导致这一阶段运输成本的增加;其次,超市蔬菜的成本构成包括:柜台费、管理费、利息、人员工资、下架(报废)的部分,这样的构成导致超市蔬菜越来越贵。
  以圆椒为例,在寿光农产品物流园的采购批发价为每斤1.2元,这批圆椒被一级批发商运到北京大羊坊蔬菜批发市场后,再以1.5元转批给二级批发商,二级批发商每斤再加价0.1元转卖给蔬菜零售商,而在记者走访的几个蔬菜零售店中,消费者买到手中的圆椒则需每斤3元左右。
  就在整个链条的“最后一公里”,菜价陡然增高。
  以张亮的经验,蔬菜经过流通环节的加价一般都是每层几分钱,“批发商主要是保本,通过‘量’来赚钱。而到了超市至少都要加价50%,有些蔬菜的价格甚至翻倍。”
  北京市物流协会专门做了一个调查,蔬菜从批发市场到零售市场的这最后一公里,流通成本比从山东寿光拉到北京的费用至少高出150%。批发价格跟菜源地价格对比,高出100%,甚至200%。从批发市场到超市这个环节,价格大幅上升。
  以圆白菜为例,产地收购价格是每斤4分钱,到了批发环节,新发地批发市场价格1毛5,但到超市的时候就达到8毛钱,从超市到批发这个环节跃升了4倍多,最终零售价是产地价格的20倍。
  一边是菜贵伤民,一边是菜贱伤农。针对部分地区少数蔬菜品种发生“卖难”问题,商务部4月份连续发出3个紧急通知,指导各地采取多项措施维护蔬菜市场稳定,派出调研组分赴山东等地现场了解情况,组织各地开展蔬菜“卖难”菜农救助行动,建立了农超对接、农批对接、网上对接等紧急救助机制,开通了农产品公共信息服务平台,指导发布中国寿光蔬菜指数,全力救助“卖难”菜农。
  2011年4月20日,我国首个以蔬菜为主题的价格及流通指数在寿光农产品物流园对外发布。寿光农产品物流园总经理助理陈涛说:“指数的发布意在强化对蔬菜市场的分析预警,帮助菜农和菜商规避市场风险,防范菜价大幅波动。”
  “工夫不算钱、没有折旧、没有利息……我们老百姓都是这么算账的,” 寿光鑫隆农牧发展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张乐亭说,“一个蔬菜大棚八年就报废了,每年应该有12%的折旧,这些他们都不算进去,他们是种了多少钱,卖了多少钱,减出来就是利润。”
  张乐亭认为,寿光蔬菜一直都位居全国前列,今年蔬菜滞销的情况基本不存在,主要是价低伤农,农民只能赔钱卖,但又不可能在平抑菜价的同时提高农民收入。“农民利益得不到保障,政府也没办法,只寄希望于能采取订单农业,像日本一样实行蔬菜收购保护价。”
  
  进城难题待解
  如何破解“菜贱伤农”,“农超对接”一时间成为热点话题。
  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10年中国物流总费用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约18%左右,比发达国家高出一倍,过高的物流成本是商品价格畸高的重要因素。行车难、停车难,国内商品90%以上的时间都用在仓储、运输、包装、配送等环节上,这导致物流效率低下且价格高企。
  另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是,让农民直接进城难度太大。至少在目前,对于普通的农民来说,进入超市的门槛太高,手续也太复杂。按照北京市的规定,货车进入四环需要货运通行证,上午7时~9时,下午4时~晚8时,这两个时间段,货车同样不能进入四环。
  在对销售终端菜价居高不下的分析中,有分析认为流通环节是造成终端菜价上涨的原因,但寿光鑫隆农牧发展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张乐亭却持否定态度。
  “国家开通了农产品绿色通道,省了不少钱,但物流公司的成本也很高。”张乐亭说,流通环节没有赚什么钱,也不可能通过流通环节来压缩成本。张乐亭认为,流通环节并不是菜价上涨的主要原因,它伴随着买卖行为长期存在着,就目前来说也不可能再压缩;塑料棚、化肥等农资产品价格、油价以及农民工工资的集体上涨才是菜价上涨的真正原因。
  而目前超市普遍采用的经营方式仍然是“进场费”,直接采购的营销手段并不多见。无论是取消“进场费”、通过商品进销差价获利,还是取消中间环节、直接向农民合作社采购,零售商在“农超对接”上的尝试,都是旨在优化供应链。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工商管理学院营销系主任陈立平撰文指出,零售商原本作为顾客的购买代理,除了通过商品流通服务盈利外,还要承担商品流通过程中所发生的各种风险。但是近20年以来,为了回避这种风险,大部分零售商采用了联营、引厂进店及向供应商收取各种“进场费”的经营模式并逐渐成为了一种商业习惯。
  中国连锁经营协会 《2009年零售资金链风险报告》显示,在目前零售企业的经营模式中,应付账款是零售商最主要的资金来源,收取通道费用、物业出租利润和投资收益是最主要的利润来源。这意味着零售企业核心经营能力的丧失和利润波动风险的加剧,是不可持续的。
  按照目前的价格,西葫芦在山东产地价格是每斤5分钱。而记者在北京市的几家社区超市发现,同样的西葫芦每斤售价1元。寿光本地的蔬菜经纪人刘忠兴告诉《小康》记者,每年他都要跑很多地方收集信息,然后建立菜农、批发商之间的联系。
  “农民无法直接进城,我们这类经纪人的作用就显得非常重要,市场的事谁也说不准。”刘忠兴说。
  山东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蔺栋华表示,菜价在经历了一轮涨价之后,按照市场规律正步入降价期。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经济研究部研究员谢扬则认为:“把物流的希望寄托在农超对接上是不对的。农超对接是日本的经验,但是中国很难学习日本。日本做农超对接最大的优势是,日本农产品60%依靠进口,所有进口产品一进港口,品种、数量信息就会传到加工企业,然后传到超市,整个数目传播非常透明快捷,但是中国显然还不具备这种基础。”

 

  

 
编辑:
来源:小康杂志
发布时间:2011-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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