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如果把样板戏比做一幅写意画，电视剧就会是写实的连环画。再更深一层去表达，样板戏要表达的是一种精神理念，电视剧则重在还原那时的真实情景。
大李：我还是不明白，电视剧为什么不能用来创作纯粹的英雄形象呢？这些年来，电视剧创造的这种英雄形象还算少吗？你看《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在戏剧和电视剧里，都是羽扇纶巾、谈笑风生、神机妙算，不像这个杨子荣和那个杨子荣，简直是180度大转弯。
小高：您读过曲波先生的长篇小说《林海雪原》吗？
大李：读过啊，很好看！
小高：您觉得小说里的杨子荣、样板戏里的杨子荣、电视剧里的杨子荣，哪个更像一些？
大李：嗯……都不怎么像。我想想……还要算电视里的和小说里的比较像。
小高：但你心目中的杨子荣，还完全是样板戏里那个英姿飒爽、英气逼人的杨子荣，对不对。
大李：嗯，对的。
小高：样板戏里的杨子荣在我国是最深入人心的，因为在文革时期，种种原因导致样板戏成为一种主流艺术形式。而现在这个时代，电视剧是最主流的艺术形式。
大李：是啊，现在谁还看样板戏啊。
小高：正是因为电视剧和小说在内涵的相似性，《林海雪原》电视剧不能去参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这也许是造成形象落差的重要原因。电视剧的编剧在二次创作时，首先掌握了大批关于杨子荣本人的真实资料，而后参照的是曲波先生的小说《林海雪原》。这里面还有个创作思想的问题。导演李文歧在刚开始拍摄时就说，他要拍的，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剿匪故事，而是要突出大时代的历史背景。
大李：这和塑造英雄还是不矛盾。
小高：大李呀，李文歧导演和您的岁数差不多大，我相信他和您一样，也对样板戏里的杨子荣充满感情。他肯定不会是想跟那个英雄形象对着干的。关键在于，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到现在，人们对于英雄的理解，也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
大李：有什么不一样？
小高：现在文艺界评论以前那些高大完美的英雄形象，现在大都用一个词来代替：不丰满。那些英雄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和普通老百姓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您不觉得现在这个杨子荣跟您更像吗？他也会为自己的衣食而发愁，会生气会嫉妒，也有过爱人，也会为女人而动心……
大李：嗯，有道理。英雄也得吃饭哪！不过，我还是觉得导演让杨子荣这个英雄那么不合群、甚至安排他给刘勋苍的饭里下泻药有些过分……
小高：这牵涉到一个塑造人物的问题。要让一位英雄人物有血有肉，是得给他安排一些个小的情节，来表现一下他的性格取向。我上回给你介绍的梅尔·吉布森演的《爱国者》这部片子，你还记得吗？
大李：记得，非常好看的一部片子。
小高：那里面，导演给男主角安排了一场戏，是做一把躺椅。
大李：是，在影片刚开始不久。他的手艺可真不怎么样，一把椅子不知道做了多少回，总是失败！很有意思。后来在那个英国将军那里，看到人家的躺椅，他还特好奇地坐上去试了试，很羡慕的样子。
小高：英雄不是万能的，要紧的是要分清轻重缓急。一位身系家国之念的英雄，他做不好木匠活，这不打紧。而影片这么处理了，只能让这个英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所谓“小处糊涂，大处不含糊”，这正是您教我的道理。
大李：就是这个道理！
小高：文革以后的中国文艺思潮里，反样板戏塑造英雄的手法是个潮流。许多文艺作品里，都在突出人性的复杂性，所塑造的一些英雄，都不是完美无缺的，多多少少总会有些不足之处。您试想一下，如果杨子荣不会说几句脏话，身上不带些痞气，他在“座山雕”的土匪窝子里做卧底，能呆多久？
大李：嗯，肯定很快就要被人抓住的，更别说能当上十大金刚了。呵呵，小高呀，让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这个杨子荣比较可爱呢！
小高：《林海雪原》电视剧在开拍之前，就说要拍成一部具备商业特征的主旋律电视剧。
大李：主旋律的商业片？听起来很矛盾啊。
小高：其实一点都不矛盾的。商业片要卖座，就得要吸引人；要吸引人，就得拍好编好，就得符合人性化，让老百姓喜闻乐见。就拿《林海雪原》来说吧，它拍得很好看，茫茫雪原涛涛林海，枪林弹雨侠骨丹心，杨子荣也被从样板戏所造就的英雄神坛上拉了下来，成为一个好像邻居二大爷一样的普通人。但这出戏，所以表达的也是和平来之不易、解放军保家卫国，这种主题思想，就是主旋律的。
大李：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看样子，这种手法比以前只空谈爱国爱社会主义要来得高明些。
小高：在美国，在好莱坞，他们也有主旋律的影片。但他们的主旋律电影电视，无一不是通过商业的手法来实施的。像《爱国者》，不也是在告诉观众美国的独立来之不易吗？尤其是在911之后，好莱坞不是也出了以反恐、爱国为主题的影片，许多大腕都投身其中，像布鲁斯·威利斯拍了《太阳泪》，梅尔·吉布森拍了《越战忠魂》，都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就像欧洲一位影评人所说的，他们是在给美国人打气、给美国士兵打气，为美国的反恐主旋律助威。
大李：我也想起国内一个影评人说的了：电影、电视和其他文艺类别一样，都是意识形态的载体，都可以为意识形态来服务。
小高：是的，但归根结底，服务得好不好，还得看观众们喜不喜欢看，还得用商业因素来衡量，也就是票房和收视率。从这个观点来看，《林海雪原》电视剧，应该算是成功了。
《小康》2004年第0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