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标” 宏伟壮丽的“奇幻童话城堡”是上海迪士尼乐园最引人注目的坐标，坐落在“梦幻世界”主题园区之中，图为建设中的奇幻童话城堡。
迪士尼乐园建设给许多参与者都上了很好的一课，通过近距离观察、学习它们的运作模式，特许经营怎么做?各产业链如何对接?动漫形象如何产生?这些都是很好的学习机会
清晨，上海国际旅游度假区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身穿橙色、荧光色、蓝色反光背心的工人们或骑着车，或快步行进有说有笑地涌入其中。尽管在建设期间，但大门岗亭前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在看到这些鲜艳的“标志”后便立即放行。
如今，距离迪士尼乐园开幕仅剩一个多月，正是这些工人用他们的双手将迪士尼乐园里神奇的点子从天马行空的想象变成实物。在这背后有着怎样的心酸和收获?从国人手中造出来的迪士尼乐园有着怎样的中国特色?
乐园建设中的“麻烦事”
作为迪士尼乐园建设所用的进口曼兄弟牌(MANNBROTHER)涂料的主要供应商，上海酉光商贸有限公司董事谢群几乎跑遍了迪士尼建设的各个角落。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他对参与迪士尼建设的中方建设团队身上发生的变化深有感触，“迪士尼建设是一次大学习。”
迪士尼乐园最大的特色在于其丰富的想象力，为了把图纸上的效果在现实世界中展示出来，施工不仅仅是一门手艺，更要达到艺术的层次。“迪士尼乐园的施工工艺是非常先进的。”谢群感叹道，“为了让产品的可塑性更强，更符合规划，迪士尼倡导可塑性园林产品的概念。”他曾看到用水泥把一棵树的形状浇筑出来，再通过一遍遍上色将这棵树画出来，“这样的树5到10年都是一样的。”此外，包括大城堡在内的很多主题场馆的外墙装饰也是用这类方法制作而成的。
这样的工艺就出自上海申迪园林投资建设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申迪园林”)施工团队之手，他们主要负责迪士尼乐园大城堡外墙雕刻上色以及周围假山、园林的建设。然而，当申迪园林项目总监、上海精意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董事长龚海荣最早介入迪士尼建设时，他非常头疼。
“迪士尼乐园是世界上最难建的主题公园。”龚海荣笑道。当时申迪园林不仅对迪士尼乐园的质量要求、施工材料和工艺都不熟悉，而且在对接管理模式、施工方法上也存在很多隔阂，怎么办?
2012年11月起，龚海荣带领他的团队开展了为期4个月的调研，拿到了包括色彩含水量、涂料由湿到干的数据、岩石纹理等在内的与迪士尼乐园建设相关的建材标准、施工要求、规章管理等一手材料。在此基础上，2013年上半年，他们开始尝试根据设计图纸制造样板，并开始对雕刻工、上色工等所有工种进行专业培训。再经过迪士尼方面半年的考察与审核，到2013年底，申迪园林才与迪士尼乐园签订了施工合同。“前前后后的准备期大概就有一年半。”龚海荣回忆道。
面对这份来之不易的订单，龚海荣和他的团队铆足了干劲，他们很重要的一项施工内容是大城堡外1万平方米的外壁面雕刻。然而，他们一进工地就感受到了“下马威”，迪士尼对施工工人的安全非常看重，每一个工人都要佩戴5件套：安全帽、防护镜、防护鞋、反光背心、胸牌，如果缺少一样就不允许进场。“虽然国内也有这样的规定，但要求没那么严，而且天气热一出汗沾上灰就会很不舒服，我们的工人一开始很不适应。”为此，通过强化培训和强制措施，工人们才慢慢养成了习惯。
开工后，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他们，迪士尼乐园要求每道工序都要有一张验收单，一道工序完成验收签字后才能进行下一道工序。通过抓好每一道程序的规范合理性来保证整体施工的质量。在这个过程中，还会不时要求设计方、管理方、创意人员、艺术指导开会进行协商。“这样的程序虽然规划化、正规化，但以我国目前的行业习惯而言却不太适应，做好就行了，干吗要这么复杂?”龚海荣说道，“后来我才转变了我的理念，复杂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错误。”
“通过严把工序质量控制关，进而对分项分部工程质量进行控制，从而确保单体施工质量、工序验收，这是我国建筑行业质量控制的根本。”上海交通大学设计院高级工程师刘朝峰分析道，“迪士尼乐园建设给我们上了很好的一课。”
400人的施工队配备100名管理者
复杂的流程遇上大工作量的雕刻装饰工作，这就对团队管理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
上海迪士尼乐园里的大城堡是世界上最高，也是最受瞩目的标志性建筑，作为门脸的外墙装饰更是重中之重，牵扯到安装、装饰、土建等多个专业的交叉施工，一道工序完成后，其他专业工种马上就要衔接。除大城堡外，申迪园林还负责16个单体施工，让不同工种在不同施工场地形成流水作业也对现场管理和各专业横向沟通提出了新的挑战。另外，为了赶工期，日夜兼程，通宵达旦连轴转的工作也是家常便饭。“这就要求人员调整必须灵活到位，衔接必须非常顺畅。”龚海荣说道。
为了解决这些难题，龚海荣给400人的建设团队配备了100名管理人员，“我们采取1:4的管理模式”。这样不仅能保证每个管理人员对手下的施工人员了如指掌，而且管理人员凭借他们的专业素质和手中的对讲机也能形成很好的横向沟通。“如果现场出现问题，各方负责人马上碰头讨论，拿出解决方案，各线分工实施。”龚海荣介绍道。
有一次，在装一块外墙装饰构件的时候，由于尺寸不对，要将其去掉，改用抹灰雕刻的方式呈现效果。这时，由管理员牵头，把设计人员、业主、办公室人员都叫到现场，当场确定尺寸，定好位置，全部校对确认后，立即出了一份会议纪要，由业主确定后以邮件方式马上发送各方施工单位，各条线就开始分工独立工作。“这种情况很多见，哪里有洞需要补，我们就要马上填进去。”龚海荣说道。
不仅要补洞，天马行空的灵感转瞬即逝，为了留住这些想象，迪士尼乐园的设计师往往一有想法就要求施工团队快速落地，这套高效的施工管理流程同样也能派上用场。“正是因为中间过程短，所以一开始返工的情况会比较多。”谢群有着自己的观察，“不过在不断的试错和总结过程中，他们慢慢积累了经验，从而形成了自己的体系。”如今，迪士尼乐园的建设已接近尾声，而这份经历也帮助龚海荣拿到了其他知名项目的订单。
不仅龚海荣的团队得到了提升，谢群发现国内的涂料市场也在加紧脚步：“国内正在研制类似的进口涂料，争取能达到同样的技术要求。”
“施工团队在迪士尼乐园建设过程中不断适应，努力进取体现了他们对工作的执着，对所施工产品精益求精、精雕细琢的精神。”刘朝峰分析道。
“通过迪士尼乐园的建设，我国建筑业、制造业要吸收国际长处，结合我国的具体情况进行研究、创新，不但要在量的方面，也要在质的方面达到世界前列。”上海建通工程建设有限公司高级工程师王立辉说道。
川沙“泥刀”领教“磨刀术”
上海迪士尼乐园的坐落地川沙镇有一把著名的“泥刀”——建筑，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川沙人，上海嘉亦缘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嘉缘国际休闲农庄)总经理金忠华一直有着把川沙本土文化发扬光大的心愿。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了能更好地融合两者的优势，有建筑从业背景的他想出了一个办法：组一个施工队参与迪士尼乐园的建设。
“我要知道迪士尼乐园是怎么回事，只有这样才能了解它的文化、建筑风格和对我们国家的意义。”金忠华说道。经过一系列的评审，金忠华承接了迪士尼乐园后勤区汽车维修中心的装潢项目。让他印象最深的是迪士尼乐园里的环保和无害理念，“很多都是颠覆性的”。
最令人震撼的是迪士尼的种植土，“它对种植土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金忠华感叹道。为了能让移栽的植被一次成林，上海市园林科学规划研究院从2012年4月起便根据本地环境进行迪士尼项目表层土改良修复技术研究，在最终5个配方中挑选了由黄沙、东北黑土、有机肥、有机质等混合而成的方案，并建立生产线大规模生产和应用。
在迪士尼乐园建设过程中，园内园林景观表层1.5米深的土壤将全部替换为这些配方土，以保证无任何化学、化工的污染。《小康》记者在施工现场看到堆积如山的种植土呈深褐色，土质细腻，随便抓起一把，可以感觉到其中并没有掺杂石块。这样苛刻的要求也延续到了水上，迪士尼乐园周边河流的水质都达到了二级饮用水标准，据业内人士介绍，“即便小孩子无意喝了河里的水，也不会拉肚子。”此外，磨圆的大城堡边角等诸多细节也透露着其无害的理念。
让龚海荣不适应的监管验收程序也让金忠华感到烦恼，他负责的装潢项目主要是用涂料进行粉刷，而仅仅是这道看似简单的工序每天却有4个批次的安全管理团队进行检查。华特迪士尼、第三方评估机构、总包方以及申迪园林都会派人对用材、施工效果进行检查。“他们对于施工的要求是非常高的。”金忠华感叹道，“他们的管理系统、管理标准对于提升我们的施工水平很有借鉴意义。”
因此在施工初期，金忠华的团队与园方经常发生摩擦。“我想提升，但我下面的施工团队就不行了，无论是承建商和施工方都达不到他们的要求。”金忠华苦笑道。为了能尽快上手，金忠华经常主动向迪士尼方面取经，也让手下的施工负责人参加园内的沟通会、协调会。经过2个月的磨合，施工队才慢慢适应了施工强度，最终在8个月的工期里按时完成了项目。后来，金忠华也把从迪士尼施工中学到的包括安全管理、园林规划等经验用到了自己农庄的建设中。
如今，他农庄的一部分已经成为迪士尼度假区项目通信建设现场指挥部，不但提供办公、餐饮等服务设施，其怡人的休闲环境也是建设方看中的。进入指挥中心，《小康》记者就看到了醒目的“距迪士尼盛大开园仅剩70天”的标语，旁边则是记录得密密麻麻的总体进度一览表。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指挥部员工十分感激农庄提供的办公场地与服务。
“我国建筑行业已形成了一套监管体制，迪士尼乐园建设的监督管理机制则能促使我国建筑行业进一步做好监管工作。”上海建通工程建设有限公司高级工程师林顺发说道。
“迪士尼乐园的建设也让我们看到未来我国应更加重视生产过程的标准化、生产体系的制度化，推行绿色建筑，降低建筑行业能耗。”刘朝峰表示。
休闲之乐 上海迪士尼乐园旁的嘉缘国际休闲农庄致力于打造具有川沙本地特色的江南水乡，农庄主人在亭台水榭旁种上了黄灿灿的油菜花和绿油油的大麦，农庄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永远不会完工”的中国元素
过去三年，华特迪士尼公司都被《财富》杂志评为了“全球最受尊敬的企业”前十名，这与它在“有效开展全球业务”方面的出色表现密不可分，其中很重要的一点便是迪士尼公司会主动融合当地的文化。
在上海迪士尼乐园中，随处可见中国元素的影子。无论是“十二朋友园”里的十二生肖创意，“奇想花园”中搜集的各种中式植物，“漫月轩”餐厅采风中国名山丽水后呈现的建筑风格;还是城堡顶端的白玉兰，花木兰场馆里的黄色太湖石，迪士尼小镇门牌上的中国结;抑或是融合中国本土特色的大型文化演出和特色料理都体现了中国元素融入迪士尼乐园后的独特性。
“迪士尼乐园里融入了很多中国文化。”亲身参与建设的金忠华深有体会。龚海荣也有自己的观察：“其中有很多也是有变化的，就比如那块黄色的太湖石。”这些独特的中国元素是如何融入进去的?迪士尼乐园的幻想工程师们功不可没。
华特迪士尼幻想工程成立于1952年，是负责设计和建造世界上所有华特迪士尼主题乐园及度假区的业务部门，它集中了整个公司最优秀的创意人才，里面的员工都被称为幻想工程师。为了建造上海迪士尼乐园，幻想工程已经在中国招募了100多位幻想工程师。华特迪士尼幻想工程执行副总裁魏伯乐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我们在学习中国文化。”
幻想虽然天马行空，但并不是凭空捏造。对于每一个迪士尼项目，幻想工程师们都会到当地进行“调查之旅”。为了上海迪士尼乐园的建设，他们除了走遍上海外，还访过北京的胡同，尝过西安的羊肉串，看过成都的变脸，探过杭州的西湖，最重要的是调查之后还会进行创意碰撞，挖掘背后隐藏的意义，再通过艺术创意把中国的建筑风格、历史文化、美食味道等元素融入其中。上海迪士尼乐园大城堡两处塔尖上的牡丹花和白玉兰设计便有来自于北京、上海幻想工程师的心血。
“迪士尼乐园之所以选在上海建设是看中了中国内地庞大的市场。”上海对外经贸大学会展与旅游学院副教授高静分析道，“为了给国人更多亲切感，它会更多地用自己的动画形象表达中国元素。与此同时，它也在进行‘迪士尼化’，在结合中国特色的同时，也保留了自己的特点。”
高静是迪士尼乐园的忠实粉丝，她去过全球3个不同的迪士尼乐园，在里面她都感受到了一种“Crazy”(疯狂)。“小女孩都打扮成公主，在里面能玩一天。”高静说道，“人们到里面去寻找自己的记忆和快乐，还有家庭的感觉。乐园同时也在激发人们的想象力。”
吸收中国元素的上海迪士尼乐园也有这层含义。在未来的发展上，正如华特·迪士尼先生所说，只要想象力还存在这个世界，迪士尼就永远不会完工。
迪士尼乐园看中了中国巨大的市场，在建设上海迪士尼乐园的过程中，中国不仅弘扬了自身特点，也努力吸收迪士尼的优秀文化。
迪士尼乐园周边桥梁道路的命名十分注重保留“原住民”情结。横跨川迪东、西、南、北四条河流上的桥梁就分别以动迁的村庄名命名为“赵行村桥”、“学桥村桥”、“金家村桥”、“旗杆村桥”。周边的“申迪东、西、南、北路”的命名也有这层深意。
近年来，我国动漫文化产业发展迅速，《喜羊羊与灰太狼》、《熊出没》等卡通形象深入人心，而且相关大电影和周边衍生品也受到了市场欢迎。文化学者吴祚来等人就曾指出他们走的实际上就是迪士尼的发展模式。中国文化还有值得挖掘的潜力，未来，随着迪士尼乐园的开幕，中西文化融合的前景也非常值得期待。
“我们的中国元素也要走向世界。”高静分析道，“迪士尼是非常成功的文化产业运营者，也是主题乐园的创建者和领军人，它本身就为整个行业提供了一个范本，我们就是要去学习，把视野放大。迪士尼的丰富内涵是通过借鉴很多不同民族的文化而慢慢培养起来的。”
复旦大学旅游系副教授翁瑾也认为，上海迪士尼乐园落成对我国文化产业发展是一次绝好的学习机会。“迪士尼产业的细节做得很扎实、很到位。对上海乃至全国而言，能培养一批专业、高效的团队也是弥足珍贵的。”
有了上海迪士尼乐园，就能近距离观察、学习它们的运作模式，特许经营怎么做?各产业链如何对接?动漫形象如何产生?这些都是从理念到技术很好的学习机会。“上海迪士尼乐园的开幕也有助于刺激我国文化创意产业市场的发展，形成符合我们自身特色的标准。这对于讲好我们自己的文化故事，提升我国软实力和国际形象也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小康》2016年05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