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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读者总是觉得恩格斯不过就是马克思的朋友和资助者而已，但他在某些方面的造诣其实是马克思本人都甘拜下风的，军事评论和国际关系就是这些领域之一
一般读者总是觉得恩格斯不过就是马克思的朋友和资助者而已，但专栏作家恩格斯在某些方面的造诣其实是马克思本人都甘拜下风的。军事评论和国际关系就是这些领域之一，马克思的小圈子因此半开玩笑地给恩格斯取了一个“将军”的绰号。
恩格斯在普法战争期间准确地预见了法军的败北，震动了欧洲舆论界。拿破仑三世乘老拿破仑的余威和意大利战争的荣耀，横行于墨西哥和东亚。普鲁士却像一个灰溜溜的日耳曼小邦，习惯于法国和俄国的轮番虐待。很少有人敢于预言小拿破仑外强中干，恩格斯却是罕见的例外。大多数军事评论家看到麦克马洪元帅的古怪举动，不敢相信威震天下的法兰西陆军有可能一败涂地，生怕损害自己的信誉，替法国人想象出无数奥斯特里茨式的天才战略。恩格斯则直截了当地宣称法国人不肯坚守通向巴黎的要道，却向远离麦茨和南特供应线的绝地移动，即将在比利时边界落入陷阱，遭到了广大评论家的嘲笑。结果色当投降的噩耗像炸雷一样落到伦敦交易所的法国公债买家头上，大家才想起来这位业余专栏作家一直是精明无比的商人。此后二十年，欧洲大报的国际关系版编辑对恩格斯都特别恭敬。
色当将新生的德意志帝国变成了“欧洲的男主人”，剥夺了法国自路易十四以来的特权——随心所欲地入侵弱国林立的中欧。俾斯麦能够在战前和战时孤立拿破仑三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法国过去两百年的光荣史给他帮了不少忙。维克多·雨果看到法兰西众叛亲离，不禁痛心疾首。他忘了在美国人的眼中，四处耀武扬威的法国人才是侵略者。普鲁士倒像安分守己的小国，从来没有走出欧洲。英国人对菲利普二世、路易十四和拿破仑一世的霸业继承人会有什么样的看法，不用过多解释。普鲁士王国连一艘主力舰都没有，根本不够资格引起英国人的猜忌。然而刚愎自用的威廉二世赶走俾斯麦以后，德意志帝国开始大力发展蓝水海军。英国人的猜忌和弱小国家的恐惧目标迅速从法国转到德国，充分暴露了德国人的自我形象和世界形象相差有多大。邱吉尔简单粗暴地回答说：我们没有看到德国人受人威胁，只看见德国人不断威胁其他人。
德国人很少怀疑自己对和平的诚意，即使最彻底的革命者都不例外。恩格斯是第二国际和德国社会民主党的灵魂，在俾斯麦心目中无疑属于危险的失败主义分子，但是即使在他心目中，如果有人想要发动战争，那也绝对不是德国人。一定是法国人，他们一向都是侵略者。1893年5月11日，法国《费加罗报》记者就发现：恩格斯对和平前景非常乐观。
可惜这一次“将军”却错了。他毕竟是十九世纪人，想象不出二十世纪全面战争的可怖。他也没有表现出一位同时代俄国社会民主党人的洞见：国家形象的变化何其迅速！德国从斯塔尔夫人笔下的哲学家和音乐家之国，变成俾斯麦和威廉皇帝令人恐惧的黩武之邦，前后还不到一百年。即使你是原先的成功预言家，始终洞烛先机也是多么困难的任务！
《小康》2015年09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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