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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长在南方，喜欢竹子。
老家盛产竹子，竹林遍布。尤其是房前屋后，总有一片一片的竹林，或金黄，或碧绿。村民凡建新房，必栽几丛新竹，不消几年，便蔓延成一片竹林。春天竹笋拔节，噌噌噌，一夜之间可长一米有余，生命力之强盛，植物中罕见。
正因为这是一种时刻向你呈现旺盛生命力的植物，能见到它自然衰竭、死亡，也是罕见的。因为罕见，所以难忘。竹子开花，就是如此。
第一次见到竹子开花，还是刚上小学三年级时。上学要穿过三两条村庄，从不少村民屋前或屋后经过。某天放学途中，小伙伴突然指着几丛竹子说，“快看，竹子开花了！”那是几丛不成规模的金竹，栽种在一户人家的屋后山坡上，离房屋约三四丈远。从小就知道家乡有句谚语“竹子开花败人家”，知道竹子开花不是一件好事。几十年过去了，仍记得当时的情况：夕阳西下，金黄色的暮光照在那几丛开花的金竹上，花呈白色的穗状，有点像倒悬的玉米雄花。竹花开得热烈，而竹叶枯萎、竹杆生癍，对比强烈。竹林旁边的房子，瓦片破碎，墙体剥落，显是好久未住人了。随着夕阳的暗淡，突然有了凉意，也有了一丝的恐惧。
回家给大人讲起，原来那房子里曾住着一对夫妻带个女儿，女儿嫁人后，夫妻便随着女儿女婿生活，房子已经空置两三年了。不住人的房子，衰败得很快。没想到，屋后的这几丛竹子竟然开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在我四十年的人生中，见过两次竹子开花。另外一次，因为竹子开花，像瘟疫一样，短短一个多月，占半座山的几百亩竹林全部枯死，那景象，完全传递了大自然的残酷无情，人类在这种打击面前，显得渺小、无助。
开花，结果。春华，秋实。本来是自然规律。但与很多植物不一样的是，竹子一生只开一次花，开花后结籽，竹子随即枯死。更残酷地是，竹子一旦开花，往往成片“株连”，甚至方圆数百平方公里范围的竹海都一起衰败，且老幼皆陨——不管是长了多年的老竹子，还是刚一两年的新竹子，都难逃一死。“种竹千倍利，只怕竹开花”，这种“竹界”灾难，会给竹子产业以迎头痛击，印度的竹子造纸产业就曾因为大片竹子开花而蒙受重创，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一蹶不振。对于依靠竹海讨生活的人们来说，竹子开花跟农夫遭遇百年不遇天灾导致庄稼绝收是一样的。
在科学界，竹子开花被称为“植物界神秘事件”。在探究竹子开花原因时，人们发现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现象：1907年，当日本的淡竹开花时，远隔万里的英国的淡竹也开花了；1959年，中日美苏的五月季竹竟然不约而同地开花了；1910年，有人将一棵神农箭竹从中国引入到欧洲，后来又有人将这丛竹子的后裔引入到美国。半个多世纪后，欧洲和美国的神农箭竹在某一年同时开花枯萎，就在那个时间段，中国当年引出竹种的那丛箭竹也开花枯死了；也有同一类竹子，有的60岁时开花了，有的过了100岁仍然茂盛；科学家在实验室培育的竹子，开花后仍然存活，但移植到自然界开花后就立即死去……
竹子为什么开花？科学家一直在探求答案，但遗憾地是，即使到今天也没彻底弄明白竹子开花的真正原因。有人认为是因为气候变化的原因，有人认为是土壤恶化环境变化的原因，有人认为与竹子繁殖后代自我牺牲有关，有人认为与竹子的成长周期有关，有人认为与太阳黑子活动有关……竹子的花期脾性怪异，难以预料。2012年，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发布了麻竹的全基因组图谱，据推测其中有关开花的基因多达290个，整个开花程序似乎就是一个神秘的链条，像天书般难以解读。
大自然是神奇的，大自然也令人敬畏。希望有一天，能找到竹子开花的真正原因，让开花的事与竹子无缘，这是大熊猫的幸事，更是爱竹用竹者的幸事。
编辑/范 潜
《小康》2014年09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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