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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05月《小康》
  栏目:文化
对话徐星:我并不觉肩负什么使命,只是做事让我充满乐趣

★文 /《小康》记者 罗屿

  
  “中国不缺喊口号的人,而是缺少大量知行合一、踏实做事的人。我可能做得不好,但是我一直在做”
  
  《小康》:从《我的文革编年史》到《罪行摘要》,这些年放下笔扛起摄影机的你一直在关注“文革”题材。
  徐星:我出生于1956年。“文革”十年,我走过了青春期,完成世界观的构建。对任何一个人而言,在他青春期完成的阶段,会有这样的运动,他的记忆一定是深刻的。我经历过,知道一些,就应当做些事情。
  《小康》:在《我的文革编年史》里,你采访到被批致死的校长卞仲耘的丈夫王晶垚。最近有消息称,老人表示,在妻子死亡真相大白之前,不接受师大女附中红卫兵道歉。你如何看待宋彬彬以及之前陈小鲁的道歉?
  徐星:个人忏悔意义不大。要在政府主导下,进行主流意识形态下的忏悔,全民族的忏悔。该说清的说清,该清算的清算。
  《小康》:“文革”是否存在受害者、施害者与旁观者?
  徐星:“文革”时最著名的口号,就是“不革命就是反革命”,没有旁观者,即便你心里有清醒的认识,但表面上还是要坚决、坚定。
  至于加害者,从2004年我开始筹拍《我的文革编年史》,就在到处寻找加害者,但是找不到。也许你在资料里,会看到蜂拥而至聚集的人群,但真正去找,几乎所有人都会说:我在现场、我看见了、但是我没有动手。
  只有一个人,是一个军区司令员的女儿,她对着我的镜头由衷地忏悔,说当年她在批斗自己的女政治老师时,给她头上插上笤帚苗,眼睛里泼进蓝墨水。但是这个素材我没有用,还是那句话,个人的忏悔意义不大。
  “文革”这套所谓斗争哲学、斗争的意识形态,没有得到清算。应当怎么改变?就是要有勇气面对昨天。
  《小康》:在拍摄《罪行摘要》时,你如何判断老人对往事的口述是否真实?
  徐星:采访老人的确会有风险。人老了,可能会不客观地判断自己做的事情,会夸大自己做的事情的作用。尤其是知识分子。
  但《罪行摘要》里的老人基本上都是农民,他们的表达是很本能的。
  比如一个老人和我讲,他是地主出身,但家里非常节俭。有时长工吃饭时桌上剩的饭粒,他父亲看到都要捡起来。有一次我和这个老人吃饭,他自己虽滴酒不沾,但吃完收桌时,却特意把每个空酒瓶都检查一遍,但凡没倒净的,他都要喝掉。这个细节刚好验证了他之前说的自己父亲的节俭。
  和这些老人相处,类似这样的细节随时可能出现。细节不会撒谎。
  《小康》:你如何让这些老人对你敞开心扉?需要多久时间?
  徐星:中国农民,当你和他们打交道,你会发现他们特别可爱,他们会有很多让你震惊的品德,中国传统文化里的东西,他们还会有,比如人的礼节、礼仪。我常讲,农民是贵族。贵族不是你有多少钱,而是你有传统,你遵循传统里优良的部分,来指导你的生活。
  我和老人们熟络,基本需要一天。当然,我有和底层交流的经验,毕竟我插过队,在农村当了三年农民,但其实这些技术性的手段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要平等地对待他们。
  比如,我会和他们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我不是一个有钱人。这样他们就会放松一点,也会问我:你干嘛干这个?你怎么生活?你有没有老婆小孩?
  人,只要你真,很真实、很真诚地对待别人,人家也会回馈你很真实的东西。所以我这种官方定义的“社会闲散人士”,这种“三无”人员,做这种事情,也给我提供了一种自由,一种平等交流的可能。也许我拿着介绍信,找到县委宣传部,反倒做不了这样的事了。
  《小康》:《罪行摘要》你拍了120多个小时,最后剪成135分钟。如何取舍这些素材?
  徐星:拍摄时,我会很激动。和老人接触,我自己也感动,也热泪盈眶。我和他们一起吃住,一起下地挖番薯,一起喝酒,那是一个很感性的过程。说真的,从浙江刚回到北京时,我会有一种恍惚感,甚至无法定位自己。
  但是,当我坐下来对着电脑看那些拍摄素材时,光有感性就不够了。我会一遍遍看素材,哪个老人的故事先讲,哪个后讲,都要反复推敲尝试。剪辑、编辑,这是一个技术上的事情,虽然特别累但也是整个过程中最有吸引力的一部分。
  做后期的时候,我就常常想,老人们看到片子会有什么感觉、会有怎样的表情。所以片子刚刚做完还不太成熟时,我就回去给老人们放了片子,很多人看哭了。
  《小康》:拍摄《罪行摘要》,你的朋友为你筹了不少钱。其实,这是一个在金钱上很难有回报的事情,他们为什么如此支持你?
  徐星:这些朋友充分相信我,他们知道我要钱不会有别的用途,就是做这个事情。我不是一个买东西的人,顶多就是吃饭、抽烟、喝酒花点钱。
  拍这个片子,我希望有更多人能认识中国、认识中国人,离中国的传统、文化、人文、农民近一点。
  《小康》:这些年,你创作的重心,似乎从文学挪到了纪录片?
  徐星:纪录片只是一个新的手段,其实和文学是相通的。
  和笔相比,纪录片要快、要直观。等我老得扛不动机器、跑不动路了,那时候我再写也可以。我甚至可以用我现在拍摄下来的素材写。
  写作是我一生的事,从文学少年、青年,到文学老年,文学始终在我血液里流着。但文学需要安静和沉淀,我觉得我还有时间写小说。
  《小康》:你一个人扛着机器独自上路拍片,没有车、没有钱、没有助手,甚至还可能面对各种盘问、为难,你有没有想过放弃?
  徐星:反正我也老了,我也不会去广场跳广场舞。这个事情对我而言,就是我的命。
  我希望一些公知、大V,能够放下身段,到民间去,做点真事、实事。中国不缺喊口号的人,再多“你”“我”“他”,声音也高不了多少,缺的是大量知行合一、踏实做事的人。我可能做得不好,但是我一直在做。
  我有时恨不能有一百个我分出去,因为能做的,实在太多。
  当然,我不是从理想主义高度出发,自觉肩负什么使命,我只是觉得,这样活,让我的生活充满乐趣。让我觉得自己不是行尸走肉,我还有一定的聪明才智,就像我写完一部小说所获得的那种骄傲和欣喜。
  
  
  《小康》2014年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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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小康杂志
发布时间:2014-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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