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爱听的声音是婴儿出生后的第一声啼哭，那是一首绝妙的生命进行曲，胜过人间一切最悦耳的音乐。”这是我国妇产科开拓者、产科专家林巧稚的一句名言，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新生儿的仁与爱。同是产科医生，富平贩婴案的主角张素霞传递的却是邪恶和奸佞，炮制了一个令人震骇的标本，戕害的是医德底线，突破的是法律红线。
据富平县警方表示，在已知的55起报案中，有26起与张素霞有关。张素霞的恶行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幽暗，但是完全将板子打在张素霞身上，而失去系统性盘检和制度性反刍，是狭隘的也是可怕的。国家卫生计生委认为张素霞的行为“丧德枉法，天理不容”，并责成陕西省卫生厅查明事实，依法严惩，完善制度，加强管理。陕西省初步调查认为，“此案是一起严重违法、性质恶劣、社会影响极坏的事件，暴露出个别医疗机构管理上的薄弱环节和监管漏洞。”
张素霞贩婴始于2006年，迄今已经历时7年。为时如此之久，富平县妇幼保健院的监管部门却毫无察觉，可见其内部监管已完全荒废。充满讽刺意味的是，无论是被免职的富平县妇幼保健院院长王莉，还是接任院长的富平县卫生局副局长卞慈梅，都坚称医院内部流程没有问题。如果内部流程没问题，张素霞何以屡屡得逞？富平县妇幼保健院产科主任高文平居然腆颜说，他们此前对张素霞的行为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责任”。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贩婴案发生在富平县妇幼保健院也就不足为奇了。
张素霞之所以案发，在于来国峰、董珊珊夫妇的较真儿。媒体还原的场景显示，董珊珊7月15日到富平县妇幼保健院待产，7月16日晚7时许，董珊珊进入产房。其间，张素霞告诉来国峰，董珊珊是乙肝“小三阳”，又有梅毒，孩子生出来后会危害社会，也不能上学，应该放弃孩子。当晚，孩子出生后，张素霞又称，自行处理掉孩子。来国峰无奈之下表示接受，但怀疑孩子是不是真有病被处理了、埋到哪里去了。针对来国峰一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要求，张素霞并不理睬。对此，来国峰带董珊珊到富平县人民医院，检查董珊珊是否得了梅毒和乙肝，结果却是阴性。得知被骗，来国峰一家于7月19日报警。随着警方侦查，富平贩婴案浮出水面。原来17日凌晨3时，张素霞已把孩子卖给了从山西赶来的贩婴团伙。
张素霞只是一名产科医生，却一手包办了几乎所有流程，实在蹊跷。比如，按规定，新生儿的病情确诊应该由儿科医生来判断，产科医生并无权下论断，张素霞却敢下结论；再比如，如果新生儿有缺陷，须经过全科讨论，还须报卫生行政部门备案，张素霞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此外，新生儿被带离医院，必须有3个以上值班医生签字，张素霞却一人就能完成。这些都暴露出相关程序被瓦解，或付之阙如。
更难以想象的是，产妇董珊珊分娩当晚，本来已有主治医师，但助产士们考虑到张素霞和产妇是熟人，又是领导，就没有质疑和阻止她进入产房。随后，张素霞全面接管了接生工作。张素霞还指使助产士更改本已填好的《分娩记录》和《婴儿记录》。而国务院公布施行的《医疗事故处理条例》明确规定，严禁涂改、伪造、隐匿、销毁或者抢夺病历资料。
如此种种，皆说明在富平县妇幼保健院的制度已经被肢解到粉碎的地步，漏洞多到已经变成黑洞的程度。张素霞是恶劣的，但制度沦为空文，为张素霞的作恶提供了便利。如果只惩治张素霞，而忽略她背后的制度乏力，就必然出现更多的张素霞。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对医生的道德，无论怎么强调都不过分。如果没有良心的自我涵养和救赎，医德很难自动生成；而如果没有有效的制度规束，医德就可能会开小差。何以避免张素霞重现？没有制度不行，有了制度不执行也无济于事。不奢望产科医生都能像林巧稚一样伟大，但产科医生起码应坚守道德、敬畏法律吧？须知，你们面对的是无辜而脆弱的孩子。
（作者系知名时事评论员）
《小康》2013年第0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