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可以富人，而不义之财可以杀人！
儿时即闻人们常云一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吾多年于此相信不疑，也常用此语对一些事发表感慨。后来，懂的理、经的事渐渐多了，便觉得此语并不尽然。待到雪染双鬓，更感此语虽有几分道理，而不当之处多多。
人为“财”死与鸟为“食”亡，几不能相提并论。食，为鸟生之必需，无食之鸟能活几时？无食是死，故觅食求生。然鸟食不乏人所下之饵，鸟食饵而被扑杀，故鸟为食亡。此情可怜，鸟乃为生不得已而为之矣！食，亦为人生之必需。若人为“食”死，则情同于鸟为食亡矣。然“财”与“食”不能等同。财既含求食所必须之费，更有远非生存所必需的金银珠宝、荣华富贵。故人为“财”死，大多不似鸟为求生存不得已而为之。二者难并列相较者一。
鸟见食即趋之，乃出于本能。而人则不然。人为万物之灵，长着较其他任何动物发达得多的大脑，进行复杂的意识活动。除生理上的反应外，人的行动受思想支配。人之求财，显然非生理活动，必然经过一番思考而为之。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能相较者二。
也许，还能说出二者的许多差异。但是，此谚的确道出了一个事实：许多人为财堕落，落得身败名裂，甚至“身首异处”。
吾识一人，平日文质彬彬，谈吐不俗，为人处世也颇大方。家里虽说不上十分富有，却已早过小康。后突闻其因受贿逾百万元而锒铛入狱，着实令吾大吃一惊！吾曾问一位了解此案的同志：此人缺钱么？为何如此爱财？那同志答曰：我跟你一样感到奇怪，曾向他提出过类似你提的问题。他道：“我收入虽不太高，但每年也有十五、六万元，并不缺钱；只是觉得钱多点也没啥不好。”吾听完那同志一番话，真有点茫茫然而不知说啥是好！
吾还识一人。此人在某中央国家机关任职，与吾在工作上有过几次接触。后来，他被下派到某地一要害部门任主管。一日，吾突然从电视节目上得知，此人任主管不过两三年，却敛财逾千万元。记者问他，估计此案会如何判决。他答道：“死刑吧！如此罪大恶极！”从电视画面上看去，此人说这话时，并不显得很沉重。吾闻之、见之，惊鄂不已：钱怎么把人变成了这般样子？！
从经济学角度说，货币乃一般商品的等价物。生活在商品社会，人离开了钱确实寸步难行。“一分钱憋死英雄汉”的事，吾也曾遇过。学生年代一次外出，返程时才发现钱已花光，连一角多的车费也拿不出来，无奈只得步行两个小时返校。那时，真感钱是那么珍贵！
人有财欲，并非罪过，乃现实社会生活使然。即使在今天，劳动在本质上仍为一种谋生手段。换句话说，干活就是要挣钱。我们建设小康社会，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让广大群众更加富裕。说得白些，就是要让老百姓兜里有更多的钱。若说见了钱无动于衷，甚至说根本不感兴趣，那恐怕不是真话。
当然，这只是就一般情况而言，并非一切人的行动都是为了金钱。我们的先烈及众多仁人志士，“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舍生取义，岂是用金钱能解释的？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尚可献，又岂在金钱乎？他们是为了信仰，为了民族、祖国，为大多人过上好日子！
人间的真情，也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在新中国的现实生活中，到处可见如诗如画、如春风暖人心、如水晶剔透的人间真情。
吾以为，不可一钱障目而不见日月，也不可一言崇高，就无视社会生活中实实在在发挥作用的金钱。
吾是一名共产党员，心中自然有金钱不可与之同日而语的、崇高的东西，吾自认一生无愧于理想、信念。当然，吾也生在尘世，活在凡间。操心衣食住行，养家糊口，生儿育女，概莫能外。如今，已逾花甲，工作几十年、平安着陆，衣食无忧，子孙绕膝，安享天伦。可朋友、同志到家，总感到于吾这样一名领导干部而言，如此的生活实在“清贫”。其实，吾心中焉能不知。较之一般群众（更不说边远地区的困难群众），吾的生活已在小康之上；较之真正富有者，那的确显得“寒酸”了。然吾对此心安理得。不是吾有多高的觉悟，只是有自己的活法而已。
一曰：非劳动所得不取。古语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吾生性愚钝，又无甚本领，取财之道仅“干活”而已！吾儿时家境十分清贫，一家五口，全靠父亲不分昼夜做手艺维持。吾不到十岁，就背上几件竹器沿街叫卖。稍长，便挑担与父亲一起去几十里外赶集。父亲常对吾言：靠力气挣钱不丢脸，乃做人的根本；不劳而获才是丢人的事。此言于吾影响甚深。此后几十年，无论是务农做工，还是当干部，吾皆守一条：非劳动所得不取。这大概也是自幼养成吧。在领导岗位上，某君真心实意要表达一下“心意”的事，不时发生。吾一一拒之。始，有人觉得不近情理。天长日久，了解了吾之为人，大家也就不见怪了。
几十年的人生经历，亲见亲闻过一些因非道谋财而坠入深渊的人。吾心中得出一个结论：财可以富人；而不义之财可以杀人！前文所述仅两例而已，为不义之财所杀者，不乏其人。当然，钱财本身是无辜的。
二曰：不可把钱财看得太重。钱不可缺，然钱再多于己又如何？记得当年江泽民总书记在告诫大家要勤政廉政时，反复讲过“赤条条来去”的话。人生即使百年，也是来时赤条条，去时空索索。人一丝不带来到世上，西去之日你又能带走什么？万贯家财，又于你何用？吾不信来世，只信今生。人之于钱财，若“在生只嫌积不多，待到多时人去了”，实在有些悲哀！钱财乃身外之物，确不可看得太重。吾并不信仰佛教，但觉佛学中有许多智慧。佛家言“色即是空”、“不住于相”，吾理解即是云：有形世界、天下万物，都是有限的、短暂的、虚幻的，不可太过执著，而应追求精神的永恒。
有人可能会说：聚财乃为子女。亲亲之情，人皆有之；父母为子女着想，乃当然之事。若有钱财，身后留给子女，无可厚非。不过，在吾看来，对于子女，多有多留，少有少留，不必过分强为。留给子女的，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千金也有散尽时，能否给孩子留点取之不竭的东西呢？更何况，接受父母大笔遗产的青年人，君见过几多有大出息者呢？而吾见得多的，是柴门出“公卿”，贫家出才子。
吾已老矣！过来人言之凿凿，当事人未必以为然。世间之事，多须亲历方有感悟 。不过，若到为不义之财所杀时，方得有悟，那就太晚了！
《小康》2006年第09期
